可能我喜欢的是“死生契阔”这一句,所以一直都那么孤独。
从遥远的南方来到这里,天气明显冷了许多,穿多了就感觉和周围的同学不在同一个季节里。不过习惯了在这片大陆上东奔西走,倒也没什么关系,其实身体素质不怎么好,经常就感冒了,多穿点暖和点还是挺好的。
中途转学到这所高中,人生地不熟的,不过也没差,反正再过一阵子又是新的离别的季节,人生总是在不停地离别,以前人说人死债消,但现在我说人离债消。
离得远了,什么债都没了不是么?
唯一能带在身边的精神上的支柱,恐怕只有那些印刷在劣质纸张上的优美文字了,
仿佛在和不同时空,不同地域的人在交流,作者笔下的思想在自己的大脑里经过加工,变成自己的喜怒哀乐。
人是会变的,而这些印在纸上的东西,永远都是白纸黑字,已经写得很清楚了。
看书看太多,有时候已经不知道自己身处什么地方,幸好已经改掉了突然惊呼的恶习,记得上次看到精彩处大呼一声,才想起自己在图书馆,引起一堆人的白眼。
在课上忘了在上课,甚至忘了自己在上学,那天李小妖问的那首词自己很是喜欢,写出了一种天人永隔的感觉,穿越千年,都能感觉得到那份感情的真挚。
顾语扬觉得,人生最重要的不是怎么去维系身边的朋友关系,而是应该好好照顾自己。一旦把这照顾自己养成习惯,慢慢的就会把“照顾”变成自己的能力。生活上没有很多的机会展示,毕竟这不是什么表演,在别人需要帮助的时候能够伸出援手,本身就不是什么用来获得掌声的事情。
当然,这里的能够伸出援手指的是自己能鼓起勇气的情况下。
趁着那个长得很帅的陌生同学拖住了剪子的机会才逃出来的顾语扬,跑到教学楼门口的时候才发现这座小城又沐浴在雨里面了。
早上下的雨,中午不是停了么,怎么跟故乡的雨一样?顾语扬一边想着这件事一边掏出了书包边上插着的雨伞。
还没等顾语扬打开伞,伞早就被人顺走了,一个娇小的身影麻利地打开了自己的折叠伞,头也不回地钻入了雨帘。
“小七同学你——”还没问出“你想干什么”,自己的伞和拿伞的人都消失在了雨幕里。
对于手上的伞,被同班的女生抢走了的事情,只能假装是自己递过去的。
虽然“你需要吗”的问话和“谢谢你”的回答都省略了,但是看着她气鼓鼓的背影,两条马尾辫像是要随着她生气的呼吸上下抖动,大步踏出的水花都能溅起三尺高,顾语扬就知道今天可能是回不了家了。
顾语扬总感觉,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不过这样的雨要换在南方,冒雨奔跑简直是小事一桩,可惜北方的春雨就和南方的冬雨没什么两样,只是一丝水花触碰到皮肤,就能感受到它的冰冷至极。
“呼。”
长长的白气呼出,微微跺了跺脚,希望能暖和一点。
但愿这雨快点停下来吧,不然,我也没辙了。顾语扬抬头看着黑沉沉的天,密密麻麻滴落着冰柱一样的雨,眼前的世界似乎变得一片模糊。
“小七呢?”耳后响起一个声音,顾语扬忍住下意识拔腿就跑的冲动,不过分清楚这是一个女声以后,他回头看了下,是剪子,先是长舒了一口气——幸亏不是那个高大壮,但马上又叹了一口气——怎么又被堵上了。
对哦,刚刚那个不是小七么,她们是好朋友,怎么明明有伞还来抢我的伞,真是奇怪。不对哦,难不成是合伙起来堵住我,一个抢伞另一个又来借伞给我故意让我欠人情,最后又要掏出一个新剧本来抵债的么?
算了,这次对方天时地利人和,我是逃不掉的了。顾语扬心里盘算了起来,但这次不像是有组织有预谋的,剪子压根儿就没看到自己,应该不是冲着自己来的。
“剪子同学?”顾语扬试探性地喊住了四处张望寻找小七的剪子。
“顾语扬,”剪子看见了顾语扬,便向顾语扬打了个招呼,问道:“刚刚你跑的可快了啊,这怎么不跑了啊?这件事以后再跟你算,我问你,有看到小七没?”
“看到了,我借给她伞了,她说急着有事就走了。” 顾语扬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不然要是说出“她抢了我的伞”的话,难免会造成什么误会。毕竟自己都不知道她发生什么事了,乱说话的话,说不定剪子一个箭步冲出去找小七了,自己可就回不去了。
剪子露出了一个不明所以的笑容,说:“哎哟,不错哦,说,是不是看上我家小七了?给人写剧本还嫌不够献殷勤,这么明目张胆给人家送伞那可不好哦。”
“我知道,”顾语扬马上打断剪子的话头,把快要到嘴边的那句“剧本那事还不是你们逼我的”生生压了下去,接着说道:“麻烦你可不可以让我送你回去然后,借你的伞回家?”
小七应该不是生剪子的气,那么这次算是押对了宝。
“嗯哼,好的嘛,剪子大爷今天就破例送男生回家吧!”剪子大大咧咧地说道。
“呃啊……好的,谢谢。”顾语扬感觉有什么地方不是不对,只不过惹怒了剪子这个主,那么就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到家了,说不定还要淋湿身回家——万一明天又下雨了我哪来的第二把伞!
“但是下次你还敢跑的话,你就在雨停之前好好写剧本吧。”剪子不忘威胁一下。
顾语扬的心沉到了谷底。
对主角来说,被美女借(念“抢”)伞是一件难得的好事,用一个帅气的身影沐浴在滂沱大雨之内,渐渐消失在她的视线里,一下子就能抓住一个女孩的心了。可对于一般人来说,下雨天没伞然后淋湿了就感冒,真的帅气不起来。
况且,这种事情要是换成“陪美女雨中漫步”的话,不是更加有实际意义一点么,淅沥的小雨,暧昧的距离,慢慢把位置腾给自己心疼的女孩,湿透了半边的身体,不得不留在她的家里换身衣服,然后就能,干爽地回家了,多么好的剧情。
当然,对于一般人来说,只能和我一样,被剪子挤出伞外,并被告知“这就是绅士的做法”,然后湿透了半边的身体。
对,感觉有什么不对,但也无可奈何了。
“……”我默默地保持距离。
“……”剪子默默地往我这边靠。
“……”我再保持距离。
“……”剪子再靠近。
“……”剪子你家还有多远。
“……”今天故意绕个远路了怎么了。
“……”就不能早点回去么,雨有点大啊。
“……”你这是暗示剪子大爷我长得胖还是剪子大爷我不关心没有伞的同学呢。
“……”没没没,是我一个人无聊想了点你和我的对话而已。
第一次和一个女生一起走路回家,顾语扬也算不得上是护花使者,虽说撑伞的淋雨的都是自己,一想到自己能和一个女生靠的那么近,也算是一种难得的好事,不悦也被腾升的暧昧气氛所掩盖。
顾语扬知道剪子的“绅士理论”只是为了给自己撑撑面子——每个女孩子都一样,不管是不是女汉子,在和异性单独相处的时候,仍然是一个会害羞的,需要保护的女孩子。
这时候要做的,就是小心维护女孩子的这个心情,就算感冒了,也要努力地承接雨滴,这就是上帝关上一扇门又打开一扇窗的含义。
及久。
“为了感谢这位可亲可敬的活雷锋顾语扬同志对剪子同志的照顾,组织决定把伞借你回家啦,顾语扬同志记得早点回家,别在路上继续当活雷锋哦。”
剪子站在自家门前的台阶上,以君临天下的姿态,向顾语扬发号施令。
“是的,剪子同志,感谢组织对我的栽培,谨遵上级指示,谢谢你的伞我先回家啦。”
“快去快回,这把伞可是剪子的心肝宝贝,弄坏了不仅组织不饶你,剪子大爷不饶你,还有可爱的小七七以及她的爱慕者都会来找你麻烦哦。”
“啊……”顾语扬瞬间觉得,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开始吐槽好了。
你有伞的啊,怎么来抢我的伞了;而且,这把伞的价值明显比我的伞高多了!顾语扬一度有想把伞揣怀里接着冒雨狂奔的冲动。
在呆愣的一刻,剪子已经消失在门后。
只留下轻轻的“啪嗒”的关门声,你猜猜躲在门后的剪子,在想些什么?
顾语扬真希望,是和他一样的扑腾扑腾地不知所以。
回家的路上雨渐渐小了。
“天下才共一石,子建独得八斗,谢公得一斗,自古及今同用一斗。”
顾语扬看着这纸条上娟秀的字,心旌不免一阵摇荡。
思索片刻在这字下的空白处写下: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折回原来的样子,小心收进口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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